通行本:祸兮福所倚;福兮祸所伏。孰知其极?其无正邪?
甲本:(禍),福之所倚;福,(禍)之所伏。孰知其極?
乙本:禍,福之所倚;福,禍之所伏。孰知其極?
我想大家对于通行本这里的“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”应该没有不熟悉的了,传统的解读,意思也很明确,大致的意思是说,灾祸啊,幸福依傍在它的里面;幸福啊,灾祸藏伏在它的里面。而这里的“孰知其极”,一般也都是解释为是,谁能知道究竟是灾祸还是幸福呢?
这么理解几乎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,既然所有的事都福祸相依,那我们是不是就不要做任何事了呢?在某种意义上说,只有什么都不做,才不会犯错误。其实,这里的“極”和“至虚,極也”的那个“極”还是有区别的,这里用的含义,更接近于机会、机关的“机”,表达的就是福祸转化的转折点、关键点,其实,把这里的祸福换成阴阳,大家马上就能理解了。
可以说,福对应的就是阳,祸对应的就是阴,而我们刚才所说的“机”,实际上就是阴阳易位的转折点,如果用一年四季的四时八节来打比方的话,春分前后阴阳和合的中气中,阳气开始逐步居于主导地位,而阴气开始处于被动的地位;相对应的,到了秋分的时候,阴阳和合的中气,阴气开始逐步居于主导地位,而阳气开始处于被动的地位。所以,对于这里的“祸福相依”最根本的理解,实际上就是阴阳和合的中气的变化和升降沉浮的过程,大家不要简单的理解为就是人文意义上的福祸的概念。
不过,对于人文意义上的福祸,我们也还是需要简单的讲一下,关于这一点,说的最清楚的,就是《尚书·洪范》里所说的“五福”,一曰寿、二曰富、三曰康宁、四曰修好德、五曰考终命;对于这五条,我们也不能简单地理解。比如“寿”,我们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就是个体生命的长寿,我们在讲第三十三章的“不失其所者久也,死不忘(亡)者壽也”的时候,专门讲过,简单的说,就是因为他对于人类社会的整体做出过巨大的贡献,他的思想、经验以及他发现的规律,发明的方法等等,被后世的一代一代的人学习、模仿、实践,也就是被后世的人铭记和祭祀,这才是真正的“寿”,这也是我们反复说过的中国传统的鬼神观,也就是人死曰鬼,有遗德于民者谓之神。而“富”,我们在讲“知(智)足者富”的时候也专门讲过,这不仅仅指的是拥有多少财富,更多的还是在强调创造财富的能力,也就是我一直强调的,真正理解“知足者富”,应该转换为“智足者富”。康宁,也不是强调生活的富足、悠闲,而是不管在任何环境之下,我们都不会和外在的环境“不融洽”,“不认同”,而是像孔老夫子所说的那样“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”,更要像“和圣”柳下惠那样,不管身处困境逆境还是顺境,都能“随遇而安”、“随遇平衡”。修好德,也不是传统解读所说的“道德”意义上的德行的意思,其实,这里指的就是我们能够不断的自我成长、自我完善、自我进化,对于客观世界的认知更准确、更客观,我们能够掌握的道和术也更丰富,这才是真正的“好德”。考终命,这才是指的长寿,而且是无疾而终,得享天年,这其实才是一个人修身、为人、处世是否能够做好了的综合的判断标准,当然,大家也不要绝对化,如果我们没有为这个社会做出过多大的贡献,只是单纯的长寿,又有什么意义呢?
我们还是回到《道德经》这里的文本,其实,帛书本里的“祸”这个字,我们现在已经打不出来了,它真正的写法是左边是个“呙”,也就是女娲的娲的右半边,右边的上半部分是道教所说的“炁”的上半部分,也就是去掉下边的四个点,右边的下半部分是“心”,那这么造字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?其实,就是我们的“心气”、“心力”像持续被烧的锅一样,蒸发殆尽,最终锅也要被烧裂了。
当然,我这里说的是从这个字形的角度来解释的这个含义,这是汉字在逐步楷化的过程中才出现的字形,我们可以一起看一下这个字的字形和字义的演变:
这张图里对于甲骨文的“祸”的字形的判定和解释有一定的道理,但是,把里边的类似于旋转了45度的“T”字形直接解释成是卜骨的裂纹就有点想当然了,大家如果去看早期的一些图符会发现,比如大汶口遗址出土的世界上最早的象牙梳当中,就有这个符号,这实际上说的就是阴阳转化的节点,这里对应的就是秋分点。这张图里的第二行,就是郭店楚简当中的“祸”的字形,楷化一下就是上边是化学的“化”,下边是“示”,这个“化”我们反复讲过很多次了,它指的是从一种物质形态转化成另外一种物质形态,实际上这指的应该也是秋分前后,植物结出果实,也就意味着这个植物的死亡,生命的终结,同时也意味着要进入下一个生命循环,这其实才是“祸”真正的最初的本意。
说完了“祸”,我们再来说说“福”这个字,我们还是结合这个字的字形和字义的演变来看:
其实,仅仅从这里的字形,我们还是不太好理解这个字的造字本意的,这还要从它的字源来看,也就是福的右半边“畐”,这个字有两个读音,一个是还是念做fu,一个是念做bi,念做bi的时候,实际上就是逼迫的逼的字义的来源,我们这里就先不谈这个含义了。那念做fu,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?其实就是“满”,《说文解字》里说“畗,满也。从高省,象(田)高厚之形。换个说法,也就是地里的庄稼长势良好,意味着即将丰收的意思。